还没来得及享受升学的喜悦和假期的悠闲，这几天，在今年中考中以超过700分的成绩被一所市实验性示范性高中录取的学生何西（化名），又开始“备考”了。原来，何西即将升入的高中，本月底要进行面向全体高一新生的分班考。
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“考入高中后，进入什么样的班级也很重要。有时候，小门比大门的含金量还要高。”在社交媒体上，一位新高一学生家长直言，分班考成了新的“心事”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“实验班”“创新班”“卓越班”“理科班”“科技班”……放眼各大高中，贴着各种类型标签的班级，成为家长眼中所谓的“好班”，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：一面显示着学校在人才培养方面的特色，另一面则多少意味着升学的竞争和压力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刚迈过中考，高中学业还未开始，学校是否有必要开展分班、将学生分层？从人才培养的角度看，怎样的分层更有利于学生长远发展？近日，记者集中采访了沪上多位一线教育工作者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分班考，究竟考什么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这几天，沪上一所头部高中刚进行了分班考。“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，考入理科试验班的学生家长都很兴奋，但另外一批被分到平行班的家长，心凉了一半。”一位家长直言，孩子此次参加分班考的紧张程度不亚于中考，她不禁疑惑，“在这样的头部高中，学生间的水平真的差距有那么大吗？”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，家长对于新高一分班考的焦虑，主要来源于两方面——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其一，大部分高中分班考的内容接近高中学校自主招生考试的难度。说得更直白一点，考试的“套路”和中考完全不同，可能涉及初中学科竞赛甚至高中学科竞赛的内容，如果没有相关竞赛基础，很可能在分班考中落于下风。这也是很多新高一家长对分班考试的科学性提出质疑的原因：考不到好班，可能仅仅是因为没有学过竞赛内容，不代表孩子学习能力不行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其二，有家长关注到，这几年，在一些高中学校，所谓的“实验班”“创新班”“卓越班”等，数量越来越多。尤其在一些头部高中，这些的班级数量甚至达到高一年级班级总数量的一半。“如果说，学校只设一个创新班或理科班，将一些在学科竞赛上有所长的学生集中到一起，我们也服气，可能这个班级的学习目标和进度确实不一样。但现在，一半学生都被分到各种以创新人才培养为名而设立的‘尖子班’，剩下没有被纳入的学生，深深感到自己被抛弃了。”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分班考试的安排，也让部分家长和考生感到措手不及。一位家长说，今年中考后，一家人计划好了到东北旅游，但临时接到分班考的通知，所以不得不赶在考试前一天飞回来，“孩子进考场的时候既没有准备，也谈不上有好的状态”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那么，新高一的分班考，究竟考查什么？记者查阅了几所市实验性示范性高中分班考试的科目，语文、数学、外语三门学科几乎是所有高中学校的必选项，还有不少学校会加上物理和化学两门学科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“分班考时，理科的内容基本都是初中所学的内容，但难度要远远超过中考。英语科目的考试难度基本等同于高考。”一位刚参加过一所高中分班考的学生这样描述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也有的高中老师介绍，在发放高中录取通知书时，学校会同时发放高中各学科教师布置的预习任务、分班考的内容，也就自然会涉及到一部分高中的知识点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“好班”究竟“好”在哪儿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眼下，不少沪上的市实验性示范性高中在新高一学生入学前，会按照各自的筛选标准，对学生进行分班。有的高中在入学之前，就会设置分班考。还有的学校则将自主命题的分班考与中考成绩相叠加，按照一定比例算出综合成绩，并据此分班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“最近，确实有不少新生家长在打听学校怎么分班，我们学校很明确：首先，不进行分班考；其次，不会马上分班。”华东师范大学附属东昌中学校长薛志明介绍，该校今年除了从自招录取的学生中筛选出一个实验班外，其余大部分学生都先平行分班，等到高一上半学期结束时，再借着小三门选科的契机，分出理科、文科实验班以及普通班。他坦言，此举不仅能够避免很多不必要的“人情世故”，更为关键的是，能在相对客观公平的情况下，按照学生的实际水平进行分层走班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按照规划，今年秋季学期，北京外国语大学附属上海闵行田园高级中学将在总共10个新高一班级中开设4个实验班，分别是钱学森实验班、北外实验班、日语实验班和文创实验班。这两天，刚刚收到录取通知书的400多名高一新生，已通过学校的小程序完成了初步选班。校长陆振权告诉记者，这几天确实有个别家长咨询分班事宜，还有一位家长甚至直接提出，希望让自己的孩子进入钱学森实验班。“听到家长的建议后，我看了一下他孩子的中考成绩，发现语文和英语都不错，但理科相对较弱。在和家长详细介绍学校两个班的特点后，最终，这位家长改变了主意。”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一个分班考，为何能牵动这么多家长和考生的心弦？区别于普通班，贴着各种标签、名称各异的“实验班”在家长群中有个约定俗成的称呼——“好班”，那么，这些“好班”究竟“好”在哪里？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一位在市实验性示范性高中任教的班主任告诉记者，学校按照学生入学时的水平大致分层分班后，所谓的实验班或家长口中的“好班”，首先表现在师资配置上，学校会选择一些较有经验的老师任教，且这些教师过往的经历表明，可以对头部学生进行有效的学科指导。再从课堂教学看，不论是讲课的深度还是教学的进度，与平行班相比，实验班确有一些区别。比如，入读这类班级的学生，很多人有提前预习的习惯、也有一定基础，很可能用比平行班更快的速度完成高中三年的学习，这样一来，他们有更多的时间留给知识拓展或复习备考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其实，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家长特别看重入学分班的原因，但是“如果实验班的教学速度更快，步步领先，即便未来孩子有机会进入这个班级，恐怕也很难跟上”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流动制，意味着更多动力还是压力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在不少高中，除了在入学阶段设置分班考试外，即便进入所谓的实验班或创新班，学校也往往设计了流动机制，即会根据学生的分科选择、期末考试成绩、年度综合表现等维度，在高二、高三阶段多次设立分班筛选制度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在东昌中学，高一上半学期往往被老师们视作对新生的观察期。通过近一个学期较为稳定的班级教学，老师们会根据每个学生的学业表现及阶段性测试成绩开展分班工作。完成分班后，一般也会保留一定的流动机制。“高中阶段学习，要给学生一些压力，但也不要压力过大。”薛志明告诉记者，该校高一年级共有3个实验班、总计120个学生，有的家长会担心，孩子如果考到了130名，会不会就要离开了。“一般情况下，学校会给后面这些学生一定的弹性空间，但如果学生真的排到200名开外，也可能考虑让他转班。”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刘程昱（化名）是一所市实验性示范性高中的班主任，在他的学校，学生们在三年的高中学习生活中，至少有三次冲击实验班的机会。除了高一入学时的分班考，高二和高三时，学校还会根据学习成绩和个人意愿进行流动分班。“从我的带班经验看，实验班的流动性挺大的，至少有三分之一学生参与流动。”刘程昱说，实行流动制确实会带给学生一些压力，但也会让更多的学生保留继续往前冲的动力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此前，刘程昱也带教过第二梯队的班级。令他印象深刻的是，班上一名女同学高二成绩十分突出，按照选拔标准可以进入实验班就读。然而，这名同学在评估了各方面情况后，决定留在原班，因为她很喜欢班级轻松的学习氛围，也很信任教师的执教水平。2019年，这名女生如愿考取了清华大学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分或不分，学校和老师也“有压力”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那么，高中开启分班教学，利弊究竟如何？在教育界，这个话题一直存有争议。一位新高一学生家长的说法，很有代表性：“除了极少数竞赛天才生，确实需要差异化的环境给予他们特殊的教育之外，我们更希望大部分学生是随机分班的，谁不想每个班里都有一两个‘大神’，可以带动整个班级的孩子一起前进呢？”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还未开启高中阶段学习就先分班，不少高中和教师也有各自的考量。正如一所市实验性示范性高中校长所言，分与不分，学校和老师也承担着巨大的压力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一位高中老师接受采访时直言，有一段时间，她所任教的学校没有对学生开展分层教育，结果收到不少家长投诉，认为学校没有像其他优质高中一样对学生分层、“因材施教”，属于不作为。后来，学校也开始分班分层，但紧接着，难题又来了：谁来承担实验班的教学任务？能否把这些好苗子培养好？事实上，不仅学生和家长，任教的一线教师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“分班考试的一个目的，就是把学生先分层，这一定程度上确实会提高教学的效率。”刘程昱的感受很直观。眼下，通过名额分配进入一批头部高中的学生，其学习能力和学习习惯差异性较大。“有时候，经过高一一年的学习，即使在所谓的实验班，学生各学科的总分分差可以达到100多分，更不要提与平行班学生的差异了。”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“虽然现在高考文理科的概念已经淡化，但对于普通高中的新生而言，多少有点偏科，且偏文、偏理的特征比较明显，所以我们鼓励学生根据自己的特长，自主选择感兴趣的实验班。”陆振权告诉记者，该校高一新生报到后学校随即召开家长会，向家长和学生详细介绍学校几个实验班的教学特色以及培养路径，让他们在有了一定认知后再进行二次选择，随后学校会根据学生的个人意愿以及中考成绩进行分班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陆振权坦言，不希望过早通过一张试卷来决定孩子们的未来。另一方面，他也强调，并非高一进了所谓的好班或尖子班，就一定能够“笑到最后”。高中学习更像一场长跑，考验学生的耐力和韧性。“我们学校的实验班，有灵活的进出机制，每学期都会有一定的学生流动。有的学生抗压性较弱，从实验班到了平行班后，反倒觉得氛围很宽松如鱼得水，也有的平行班学生一心想着要去实验班试一试，那学校也会尽量给这些学生创造机会。”